观赏石文化底蕴不一般
高文化
一
岩石，不需过多定义描述，承载着地球生命历史，时空隧道刻度从数百万年至46亿年，古老神秘，远超人类想象。
观赏石，由历史名词“奇石”演绎而来，流行悠远，集自然神奇造化与满足猎奇审美于一体，养眼养心，增知益智，修心开悟。大自然恩赐不可再生资源，审美需要从大自然地表地下及水中发现、选择、发掘而艺术陈列，并赋予人文科学内涵的天然石品。
观赏石文化，以奇石为载体，通过收藏博览，赏读祭用，借鉴咏悟，人石互动，诠释演绎升华“点石成金”艺术魅力，不断拓展创新审美内涵，满足求新求异的心灵视觉快感。
常言道：“奇石欣赏无标准”，赏石，没有金银珠宝价值鉴定评判标准，也没有美丑好差比较标尺，彰显“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真谛。
奇石文化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源源不绝，演绎《周易》之“生”理念，意蕴万物，其中不乏五千年文明元素因子理念载体影子。
近期，国家博物馆“石韵天成”中国观赏石艺术展和中国(湖南郴州)第十三届国际矿物宝石博览会等相继举行，无疑都是大自然天生视觉盛宴和天成美韵狂欢，亦是对2014年国务院将赏石艺术纳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名录传承升级放大。这一观赏石荟萃集中展示具有划时代里程碑意义，对传统奇石审美具有挑战性，突破浪漫想象传统思维定式，回归自然、人石和谐哲思越来越引起广泛关注，观赏石文化充满生命张力。
二
我国奇石文化源远流长，山蕴情，水含笑，石藏奇。
观赏石叫法五花八门，奇石、灵石、赏石、丑石、怪石、象形石、雅石、文石、寿石、供石、案石、禅石、几石、玩石、巧石、趣石、珍石、异石、孤赏石、美石等。如四大奇石：东坡肉形石、岁月、小鸡出壳和中华神鹰。
石头最早运用于中医药和炼丹术，并与神话传说中“仙山”有着千丝万缕关系。诸如，女娲补天，《诗经》，《西游记》等，“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诗经·郑风·有女同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诗经·卫风·竹竿》)”。
随着科学技术进步，石头开发利用处于进行时，包括矿业开发、工业革命及赏石博览等。进入人类文明进步阶段，人们对祭石借石用石赏石鉴石的情愫不断深入，感于外而悟于内，逐渐与传统文化、道德情操、生活雅趣、民风习俗等融合，积淀成奇石文化。如今我国从古典传统奇石文化转型升级为现代观赏石文化，走在世界前列，目前已研究发现利用观赏石达360种之多。
古典传统奇石文化，核心价值以丑为美，奇怪为上，聚焦“皱瘦漏透”要诀，统筹形趣与意境，以目视形，以心蕴韵，表达山水情结、春秋笔法、孤高清冷，回归“天人合一，物我两忘”全真保性自然人格，属于赏石玩石贵族时代。诸如，四大名石(灵璧石、太湖石、英石、昆石)，以及近年横空出世的长江石、黄河石、乌江石、绿泥石等。
现代观赏石文化，建立在丑石观基础上，聚焦于“质色形纹韵”要素，贯穿“有趣味的形式”美学主线，强调色彩和谐，比例对称，线条流畅，体表光润、黄金分割等，注重于平凡现实生活里慰藉心灵、找寻美感和寄情诗意，诠释审美趣味和精神意韵，标志赏石进入大众化时代。
中西方赏石文化都主张天然成趣，原始完整。东方赏石文化注重哲理与人文内涵，讲究抽象和人格化，强调主观体验和形象思维，贯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感情、哲理、信念和价值)主题主线，观赏主体涵盖古生物化石和矿物晶体在内的各种各样天然岩品。而西方赏石文化则注重自然科学内涵，讲究直观和科学化，突出逻辑思维及其成因机理，观赏主体以古生物化石和矿物晶体标本为主，强化科学技术在自然物上美学观赏价值。
三
祭石用石，赏石藏石，鉴石咏石，从一个层面折射着300万年人类史、1万年人类文化史、五千年人类文明史进步演绎发展。
考古研究发现，人类史就是一部“石头经”史，即祭石借石用石赏石鉴石咏石历史。
纵观世界各地许许多多巨石遗址，世界最古老考古遗迹之一，距今1.1万年前的土耳其哥贝克利石阵；建于约公元前2300年欧洲史前文化神庙遗址——英格兰威尔特郡索尔兹伯里平原上的巨石阵；建于公元前2500年英国埃夫伯里石圈遗址；距今7000年前“西班牙巨石阵”；距今6000年前法国卡纳克巨石群等世界文化遗产，彰显人与石头种种渊源谜团。
旧石器和新石器两个时期，人类主要依托石器工具生存进步发展。距今约300万年远古旧石器时代，人类从猿逐步进化现代人的原始洪荒岁月开启借石用石先河，从附近周边河滩或熟悉岩石区域就地取材拣拾石块，通过敲击、碰砸将石块打制成形状不规则、刃部不太锋利的适合狩猎劳作工具。诸如，砍砸器、刮削器、尖状器、雕刻器、斧形器、镞形器、石球状器等。这段以使用打制石器为标志的人类物质文明发展阶段持续长达300万年，即距今约300万年前至距今1万年左右。到距今1～0.5万年新石器时代，即以使用磨制石器为标志的人类物质文化发展阶段，普遍使用制作工艺较旧石器更精细石器，即将石块先打制初始形状，然后通过研磨、抛光致使石器表面光滑、刃部锋利。石器丰富多样，如石斧、石锛、石凿、石刀等，具有砍伐、刨土、挖掘、切割等功能。
石头，湘西苗族天师。祖祖辈辈生于苗岭长于苗岭，白天踏着石板出门劳作，日落回归石头屋而息，与石为善，与石交流对话，造就刚直坚定、质朴执着、顽强进取、热情好客、随遇而安、神奇浪漫的石头性格，懂得靠山吃山、就地取材的生存智慧。通过智慧和勤劳双手用大自然恩赐石头将自己家园修筑起岩头屋石头寨，以及古城古镇古堡古墙，成之神秘湘西不可复制文化遗产，如黄丝桥、苗疆边墙(南方长城)、亁州古城等。据不完全统计，分布于湘西凤凰、花垣、吉首苗族聚居区的岩头屋石头寨百余处。
四
文人雅士与奇石结缘实繁有徒。
古往今来，文人墨客孤高自许，难免不偶，只好放逸天地，独上独处，往往借酒借茶借石寄思解愁，释怀脱俗。
汉代以来，不约而同寄情山水，啸傲沧海，关注奇石。唐代玩赏石蔚然成风，诗神雅士无一例外，如白居易、李白等咏诗赞石。宋代有过之而无不及，文人寻奇石集名砚成风，奇石专著比比皆有，甚至玩石丧志，皇帝徽宗于江南设“应奉局”，专司搜集奇石异珍。明清时期赏石进入鼎盛，审美追求赏石外部轮廓清奇古怪，风骨嶙峋，强调表面及纹脉起伏跌宕，纡回峭折，阴阳正背，粗糙光滑等。
藏石咏石，蕴涵诗意与情缘，雅趣共享，妙想天开。感知奇石遭遇岁月和自然力万般蹂躏，被人类发现如同万里挑一、大海捞针般幸运，被人收藏把玩便是结缘。
唐代李白《题楼山石笋》：“石笋如卓笔，县之山之巅。谁为不平者，与之书青天”，想象石笋气吞山河，漫无边际。白居易《南侍御以石相赠助成水声因以绝句谢之》：“泉石磷磷声似琴，闲眠静听洗尘心。莫轻两片青苔石，一夜潺湲直万金”，将赏石视觉艺术演绎成“听觉艺术”，泉水滑过苍
石发出潺潺流水声，内心充满舒坦凉意。王维《山居秋暝》：“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表达对禅境向往，描绘超脱尘俗意境。孟郊《游韦七洞庭别业》：“波涛漱古岸，铿锵辨奇石。灵响非外求，殊音自中积”。表达诗人置身洞庭湖宁静清新、湖光山色环境，感受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幽韵诗意。
北宋黄庭坚《云涛石》：“造物成形妙画工，地形咫尺远连空。蛟鼍出没三万顷，云雨纵横十二峰。宴坐使人无俗气，闲来当暑起清风。诸山落木萧萧夜，醉梦江湖一叶中。”诗人将一块小石头写成恍若漫无边际的真山真水，咫尺之间有浩瀚星辰，委婉表达归隐山水情怀。苏轼《雪浪石》：“……千峰石卷矗牙帐，崩崖凿断开土门。朅来城下作飞石，一炮惊落天骄魂。承平百年烽燧冷，此物僵卧枯榆根……画师争摹雪浪势，天工不见雷斧痕。离堆四面绕江水，坐无蜀士谁与论。老翁儿戏作飞雨，把酒坐看珠跳盆”。
南宋诗神陆游，虽非杰出藏石家，但其赏石诗在赏石文化中举足轻重。其诗文提及灵璧石、林虑石、震泽石(太湖石)、舂陵石、英石等。“林虑灵壁名宇宙，震泽舂陵稍居后(《寄题李季章侍郎石林堂》)” “林虑灵壁俱尤物，散落人间不复还(《吾家旧藏奇石甚富今无复存者独道石一尚置几案间戏作三绝句》)”“英州石山，自城中入钟山，涉锦溪，至灵泉，乃出石处，有数家专以取石为生。其佳者质温润苍翠，叩之声如金玉，然匠者颇秘之。常时官司所得，色枯槁，声如击朽木，皆下材也(《老学庵笔记》)”。根据杜绾《云林石谱》排列石种，灵璧石第一，青州石第二，林虑石第三，太湖石第四。“林虑石”产于当今河南安阳林州山中，曾为贡品，其质坚润，扣之有声，千岩万壑，颇多嵌空，洞穴宛转相通。特别是七律诗《闲居自述》：“自许山翁懒是真，纷纷外物岂关身。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净扫明窗凭素几，闲穿密竹岸乌巾。残年自有青天管，便是无锥也未贫”。此乃诗人72岁时所作，人到晚年，唯有古书狸猫、异花奇石相随相伴，虽为身外之物，却能安抚落寞之心。特别是“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似乎信手拈来，实为画龙点睛。
明代释大香《翠微亭》：“石瘦藓花寒，云深麋鹿卧”，描述出清幽高远意境。
鉴石赏石，以丑为美，美美与共。品读水溶蚀荡涤、风化等自然力雕琢磨砺传奇，感悟时光淘洗与沉淀，沧海桑田，考问生命礼赞，诠释人生意义，激发各美其美，增添幸福生活色彩。
唐朝白居易算得上审“丑”鼻祖，其《双石》开门见山：“苍然两片石，厥状怪且丑”，最后点题：“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表达石头虽不能说话，却把诗人当作品德高尚朋友，说明诗人与石头之间超越言语默契和情感，彰显禅意中超脱和觉悟。
北宋苏东坡言“石文而丑”，赞美奇石一发不可收，先后写下《怪石供》《后怪石供》《咏怪石》等。章质夫“丑石终朝踞”。
北宋书法家、画家米芾尤嗜奇石，拜石为亲，尤其是对灵壁石、太湖石等外观特质和表征形象研究无人能及，后无来者，概括赏丑石“皱、瘦、漏、透”四要诀，恰如其分，入木三分。其中“皱”，本义指石皮之“皱”，“皱纹”“皱眉”，纹理变化丰富，属于“丑”之列；“瘦”，石型之瘦，瘦长、骨瘦零丁，当时大唐“以肥为美”遗风当道，仍摆脱不了“丑”；“漏”，本义指从上至下俯视石头上孔洞或凹凸不平表面，表露出古代文人自嘲、调侃，“漏”在此具“丑”之贬义；“透”，本义指平视透过石头上孔洞，见一孔之光美妙，玲珑剔透，空灵可人，但太湖石天生千疮百孔就是丑石无疑。
南宋杜绾《云林石谱》以“奇”“丑”“怪”为标准，兼顾质地、色彩、纹理，收录描述116种奇石，并对鱼类、腕足类石燕及植物等化石进行初步探寻，科学赏石观初见端倪。
明代王世贞《题灵璧石》：“有石高仅尺，宛而巫山同。许借从吾弟，移来仗小童。雨垂青欲滴，云过碧争雄。安得壶公引，轻身住此中。”
清朝郑板桥进而提出“丑而雄，丑而秀”，不断完善“丑石观”。
五
观赏石文化寓意人间烟火。
文化源自生活，但高于生活，赏石贴近生活，更出彩于生活。
随着人类文明进步和科技日新月异，石头世界新发现新发明层出不穷，无奇不有，赏石精彩纷呈。凡是日常生活中食物、用品及其工具，都能在石头世界发掘出来对上号。诸如，“猪肉石”，埋在地下石头酷似有肥有瘦新鲜猪肉。“火山四喜丸子”，大名“火山弹”，火山喷发至空中炙热岩浆，自由落体过程中逐渐凝结成圆形或纺锤形石弹。“五彩杂粮豆”，天然玛瑙破碎颗粒历经河流或戈壁滩漫长搬运、冲刷、碰撞形成浑圆小豆粒，形似五彩杂粮豆。“无香豆腐干”，由颜色深浅不同的海相或湖泊相层状沉积物，经过漫长地质时期挤压固结成薄层岩石加工而成。“长沙臭豆腐”，由灰色深灰色岩浆凝结而成，其上纹路乃自然风化所致，貌似油炸臭豆腐，却没有臭味。
近年来，全国各地本土特色石头宴为奇石文化增光添彩。奇石盛宴，又称“石头宴”，由各种奇石制作成以假乱真“菜品”和果盘，“看着就让人馋得流口水”。长沙矿物博览会石头宴“满汉全席”，一桌108道菜，福建肉燕、宫廷酥角、土豆焖牛肉、水晶冬瓜汤……令人垂涎欲滴。吉林“石头宴”，色泽上佳，制成菜品大多来自内蒙古、新疆戈壁滩上质地细腻、色彩丰富的戈壁玛瑙石。中玉君德玉石博物馆“中华玉宴”，“菜品”多达上千道，均由天然自成寿山奇石组成，一应俱全，惟妙惟肖。昆明奇石宴，山珍海味菜品达600余道，野味、海鲜、五谷、蔬果、甜品、美酒等应有尽有，无论“香辣熊掌”“极品中华鲟”，还是“煨土豆”“五香豆干”等家常菜，以及“竹筒饭”“野生天麻”“油泡小丛菌”等云南特色菜，均由天然奇石拼盘组合而成，真假难辨。山西石头宴，从世界各地搜集硅化木、玛瑙、红黄碧玉等108种奇石，创作出108道五颜六色“满汉全席”，清蒸扇贝、四喜丸子、酱香牛肉、烤鸭、炸元宵等美味佳肴，同样由大小、形状、色泽酷似各种食物的天然石头“假扮”而成，色泽诱人，栩栩如生。福州石头宴，由诸多天然奇石组成“香辣烤鸡”、“清蒸鱼”、“极品中华蚶”等58道“佳肴”。吉首“土司王赶年宴”，密密麻麻摆满两大桌，由天然奇石组成数十种“菜肴”和“食物”，圆的熟的荤的素的，琳琅满目，晶莹剔透，诸如，湘西腊肉、五花肉、香肠、鸡鸭、火锅牛骨头、肉丸等荤菜，茄子、厥巴、魔芋豆腐、油炸土豆片、湘西杂粮粑等素菜，甜品汤圆、年糕、坚果松子、核桃、葡萄、荔枝、瓠子瓜、香瓜、哈密瓜等果品，都是未经雕琢天生奇石，形色逼真。
六
美，多元，与时俱进，尽管没有绝对评价标准，但任何审美求美行为值得尊重。
赏玉，属于秀美审美范畴，注重观赏色彩、光泽以及加工样式形态；儒家文化推崇美玉，孔子借助美玉主张儒家政治秩序与道德，后来徒子徒孙将质地坚硬慎密，色泽皎洁冰莹，性情温泽细润，声音清越舒远的玉石文化作为审“美”标杆，将美玉贴上伦理道德标签。而释道文化则推崇赏奇石，属于审丑美学领域，视“丑”为美乃赏石文化精髓，崇尚“清奇顽拙”石韵，欣赏“皱瘦漏透”石形，彰显自然本色，形奇貌怪，气淳质坚，天生性形。
赏石宛若品茶，亦能参出禅意诗韵，不同视觉、不同思维、不同环境、不同观念，有着不一样认知。
一杯茶，儒家看到茶气，佛(释)家看到禅机，道家看到茶理，还有茶道茶文化等。
或许石头不能说话，大自然就赋予其丰富形体语言，却能“无声胜有声”传神。一块奇石，像风又像雨，正看像虎侧看似龙。和茶道茶文化一样，赏石者需具备一定涵养修为，只有认知石之属性与精神，方能感悟石头坚韧不屈品质，发现怦然心动魅力，执念萦逗，寓意成趣。
天生石头，本无自主意识，每块石头都是大自然鬼斧神工雕琢杰作，跨越山水湖海沙漠戈壁等时空，登上大雅之堂与人结缘相识，人类非物质文化基因不知不觉附着其上而具灵气，魔幻般禅变成情感纽带，静静伫立，与来到面前每位观众进行心灵交流对话，用形体语言讲述着千万年身世传奇，期待有缘观众“心有灵犀”。
或许奇石纹理、色彩、造型深深撩起拨动观者内心深处最敏感情感神经，唤起对乡愁、儿时梦想的瞬间记忆，通过凝视、吸引、对眼、惊喜、欣赏而产生相见恨晚的奇妙共鸣，激发对奇石好感、依赖、倾诉。
总之，赏石文化魅力，不仅取决于奇石“皱瘦漏透”和“质色形纹韵”，还在于观众回归自然，赋予其情感、意义及认同度，感知大自然神奇神秘，找寻属于自己的星辰大海。(作者单位：湘西州人大常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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