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陵 千古书香漫潮流溢
高文化
一
沅陵，3000多年历史古城，从来不是无名小镇。众多古遗址充满文脉传奇，见证文化空前繁荣，往事遗尘如鸿爪春泥，终成遗存于世的无言史书。
书山文瀚藏珍，红色基因传承，人文书香气息浓郁，美丽乡愁记忆念兹在兹。
山因书而名，书因洞而藏，水因山而灵，寺因禅而鸣，文脉绵延，承载着中华民族文化共同体精神家园，见证中华五千年文明史和近代中国革命史。
二
二酉山，中华文化圣山，天下圣迹，古秦人藏书处，道家第26洞天。
相传远古时期伏羲在此山作龙书，上古黄帝于此藏书万卷。尧帝老师善卷(武陵人)因避舜帝禅让，归隐于此守护黄帝藏书。周朝周穆王将异书收藏于此山。
因善卷隐居开坛教化五溪蛮民成德之圣山，伏胜冒诛灭九族之险藏书又成儒之圣山，张果佬于道家第26洞天福地炼丹修行而成道之圣山。三山一体、多元文化在此叠加共生浸润，道德、知识、智慧象征，历代文人墨客心中名山圣山。
山因史传，史以文传，千秋节义。远远望去，似乎与周围群山没有两样，专注凝望，一股莫名翰墨书香之气油然而溢，斯文所寄。
大酉山与小酉山合称“二酉山”，隐逸武陵山深处，主峰海拔500余米，背靠青龙山，左对蟠龙山，右伴鳄龙山，千嶂叠翠，万壑含烟，水波涵澹。白浪翻腾酉水一路向东与蜿蜒而来清清泠泠酉溪相汇而得名。大小酉山隔河守望，山梁起伏，状如书页，更象书山，层层叠叠，整整齐齐，彼此覆压，细细密密褶皱里，貌似蕴藏着籀文、大小篆，又叫“万卷岩”。还有其上披拂攀爬藤蔓，宛如细密简绳，将山装点得葳蕤、温雅、美气。虽远不及泰山之雄，华山之险，衡山之秀，恒山之奇，嵩山之幽，但山境幽异，三山两水，水绕绝壁，朗润而行，恍若人间仙境。二酉洞处于半山腰溜巉岩峭壁，又名“妙华洞”，收藏精妙绝伦中华文化洞之意。洞口形如“酉”字，鬼斧神工，天然生成，酉天酉地，酉日酉月。洞厅天生两块岩石，一块矩形石桌，相传书生读书所用，另一块“菩萨岩”，其上凹凸不平，宛如若干小尊佛刻，浑璞拙陋，峥嵘万象，造化悲悯，焕人常形，灵魂微醺。曾鲜为人知之山，名不见经传之洞，原本与朝廷、皇帝、烽火、藏书等无过多瓜葛关联。因藏书千卷而卓绝天下，文明薪火传承千年，书香弥漫千载。
《辞源》释名：二酉，指大酉小酉二山，在今湖南沅陵县西北。“山下有石穴，中有书千卷，秦人避地隐学于此(南唐徐锴《方舆记》)”“小酉山上石穴中有书千卷，相传秦人于此而学，因留之(南朝宋盛弘之《荆州记》)”“小酉山石穴中有书千卷，相传昔人避秦，于此学道，因留之(明彭大翼《山堂肆考》)”“大酉山有洞，名大酉。小酉山在酉溪口，山下有石穴，中有书千卷，旧云秦人避地隐学于此。自酉溪北行十余里，与大酉山相连，故曰二酉(《郡县志》)” “小酉山有洞，曰小酉、曰藏书箧。昔传秦人藏书于此，以为美谈。又云善卷先生之所隐居也(《沅陵县志》引《山川形胜图说》)”“山在酉溪口昔秦人避地之所，尧时善卷唐张果老皆隐居于内(《湖南通志》引《一统志》《方舆胜览》《九域志》)”。
善卷，“学识渊博，智通天地；尧之师也，不欲强逼，辞官归隐，布泽蛮荒”。隐于二酉山守护黄帝藏书，开坛讲学，传授礼仪，以德化人，教化百姓蛮愚。其智慧和德性卓尔不群，深受百姓爱戴，八十而终后，被当地厚葬于二酉山。尊崇德圣，二酉山化作“德立天地”之圣山。“大酉山在县西北四十里，上有龙湫，甚灵，祷雨即应，山岭有善卷墓(《湖南通志》引《明统志》、杜光庭《洞天记》)”。
宋真宗年间，辰州通判欧阳陟游于此，感慕追思善卷，看到八蛮峒口二酉熟苗区苗民，生活渐渐淳化，文明状态与汉人没有两样。深深被善卷教化辰州(今沅陵古别称)百姓功德所感动，上书朝廷奏请建祠庙祭祀善卷，“善卷有功于民，应予祠祀，以示崇德报功之意”。真宗皇帝准奏，着令辰州府在二酉山顶为善卷建祠堂、修亭阁、封大墓。钦定“仰止”亭阁名，寓意“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意旨善卷德行像大山高耸在上，无人能超过。
道教仙翁张果老于此修行炼丹。
历史上确有张果其人，新、旧《唐书》有传，唐开元年间《唐玄宗敕封仙人张果记》载其“邢州广宗人也”(今河北广宗县张固寨村人)，即恒州中条山人，本名张果，往来汾、晋间，因八仙中年事最高，尊称“张果老”。民间谚言“骑驴看唱本”源于张果老，传说其常背负道情筒，倒骑白驴，云游四方，宣唱道情，劝化度人。张果老云游至此，先隐于二酉庵，后居二酉洞，念经修道，教化度人，还留下陈氏仙姑等传说。
神堂溪上二酉山有一处明朝陈氏家族墓葬群，其中一座小坟，即方圆百里流传陈氏仙女之墓。相传陈氏仙女自幼学道修仙，大约13岁那年偶然从神堂溪得到张果佬遗留修仙秘笈后，独自潜心埋头苦修，3年得道成神仙，仅遗留一双绣花鞋于人间。陈家人死见不到人，万般无奈只好将绣花鞋葬进陈氏家族墓地，并立“明故陈氏处女仙姑七姐墓”碑。
流传达摩和尚曾修行二酉洞。为让弟子闭洞修行成佛，苦心在洞旁凿一石碗，石碗每天刚好产一碗米一碗水供徒食用。达摩离开后，其弟子贪心膨胀，想让石碗生出更多米换肉吃，于是自作聪明将石碗凿大凿深，结果适得其反，石碗水干粮尽，就这样弟子被饿死。
公元前221年，雄心勃勃嬴政称帝开启中国历史一统江山大业，横扫六国，四海归一，广袤疆土东到大海，西涉流沙，南及北户，北过大夏。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设三公九卿，废分封制，建郡县制，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诏示天下。高调东巡，北击匈奴，南征百越，筑长城以拒外敌，凿灵渠以通水系……
然而，天下初并，罔不宾服，民心尚未真心归顺。嬴政想赢得世道民心，却不被世人认可理解，博浪沙遇刺险身亡，泰山封禅雨中受辱，其至高无上皇权，屡遭六国贵族与士人质疑、嘲笑、否定等挑战，无可赖和，忍无可忍，重典反击。
公元前213年，一场史无前例“焚诗书、酷刑法、坑术士”运动在皇宫咸阳城里打响第一枪。一时间，举国上下浓烟滚滚，人心惶惶，先秦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六艺精粹经典化为灰烬，中华文明文脉面临弦断圆缺。
“焚书坑儒”，源起嬴政，也因为李斯。《中国皇帝传》《中国古代宰相传》载：秦始皇34年，在咸阳宫举行伐匈奴、征南越庆祝大宴。宴会上博士周青臣面谀始皇至肉麻，秦始皇很爱听舒服。然而，博士淳于越却唱起反调：“事不师古而能长久？非所闻也！”。李斯站出来反驳淳于越：“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弃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李斯主张，除秦记以外列国史书，皆焚烧；除博士官外，私藏《诗》《书》《百家语》者，限期送郡守尉烧毁；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灭族；官吏知情不举者同罪；令下30日不烧，黥面罪四年筑城劳役；惟医药、卜筮、种树之书不烧。欲学法令者，以吏为师。秦始皇赞同李斯，颁旨令天下执行，轰轰烈烈“焚书”运动遍及全国。秦始皇35年，即“焚书”第二年，秦始皇寻求长生不老仙药，遭方士侯生和卢生欺骗后龙颜大怒，召集群臣道：“朕以前召集文学方士为秦国辅政炼丹，结果淳于越借古讽今，非议时政，卢生得到厚赏，反倒诽谤朕，并逃之夭夭。现在咸阳城儒生不下百千，必然还有用妖言来惑乱百姓者”。并命御史大夫追查诽谤朝廷儒生，拘捕460名儒生，通过刑讯逼供认罪后，坑杀于咸阳。
历史长河里，兵戈扰攘，风雨如注，朝代更替中不乏抱薪者。正是无数“抱薪者”护法护书、救国救民、藏书献书、犯颜直谏、舍身取义，中华文明才弦歌不辍，熠熠生辉。
秦朝博士官伏胜就是其中之一，眼见先秦璨若星辰经书古籍行将灭迹，忧心如焚，痛心疾首，于焚书余烬中抢救出千卷先秦典籍书简，从渭河陋船将沉重书简搬上双轮双辕牛车，冒着诛灭九族危险，连夜领着妻儿、家将，趁着月黑风高，偷偷运出咸阳，取道终南山，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翻山越岭，一路剑胆琴心，越过肃杀生死，挺而走险千里，颠沛流离。过武关，经南阳，入汉水，逾洞庭，水舟陆车，选择酉水古驿道划着渔舟，沿沅江转酉水逆流而上，行至二酉山下，选中“鸟飞不渡、兽不敢临”二酉山绝壁山洞，将一卷一卷乃凌大壑竹简拾掇藏于其里。和同处于酉水流域里耶秦简一样成为秦朝最大“藏书馆”之一。秦亡汉兴，伏胜将其献给汉高祖刘邦。故后世颂曰：汉无伏生(本名伏胜)，则《尚书》不传；传而无伏生，亦不明其义。汉孝文帝刘恒收到所献先秦前书简后，钦封二酉藏书洞为“文化圣洞”，二酉山为“天下名山”。
常言道，玩火者必自焚，嬴政适得其反，山河黯然失色，万物鸦雀无声，不仅没能得民心独步天下，反而成之孤家寡人，第五次东巡时积劳成疾，驾崩于沙丘平台。
蹲伏山脉，邈邈流水。伏胜用生命赌命运，当年“冒天下之大不韪”，百折千回心不退，千里迢迢将五车书卷运出咸阳，运抵移藏二酉山避难。用智慧和胆识书写“书通二酉，学富五车”典故，保住春秋诸子百家文墨书香，延续五千年文明文字文献传承。没有出现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等文明断代悲剧。将一座普通不起眼山藏成文化圣山，将一个平淡无奇山洞隐成一处浩瀚学海，用一车车书简改变自己人生命运，用一片片尺牍挑战一场烽火、一个王朝、无数朝代，其道大光，利在千秋。
二酉山，与太行山之“盂山”拥有异曲同工意义。春秋时期程婴“偷天换日”舍子相救“赵氏孤儿”传说，将遗孤藏匿山中15年，后人将盂山改名“藏山”，并立祠祭祀。同样一座普通之山，因忠义藏孤而成晋东第一名山。
尽管伏生藏书尚有鲁壁之说，二酉藏书史料与实证俱全，成为不争历史事实，嬴政“焚书坑儒”让其成为文明文化薪火相传的历史地标。正所谓“学富五车走四方，书通二酉行天下”。
历史没有忘记伏胜(生)，千百年来诗歌传颂。诸如“京宅紫宫巷，飞车若云浮，峨峨舆篷内，卷卷百家书”“赢氏烈焰中，大力负之走，茫茫九有周，选胜于小酉”“层岩叠岫插青云，直扑岣嵝玉洞分。若说秦龙书尽废，空山万卷不曾焚”。
“二酉”，中国古代历史文化话语体系中“热搜语词”。古代文人诗词著述与楼阁命名中常见其踪影出没。“五丁驱得神功尽，二酉搜来秘检疏(唐·陆龟蒙《寄淮南郑宝书记》)”“楚酉山，吴林屋，其中有书佇深谷(明·陈子龙《寄郢中郑澹石座师》)”“祇园山水天与开，酉馆图书世希识(明·王世贞《九友斋十歌》(其十))”“酉穴藏书在，公余字字讎(明·王思任《送李戒庵吏部出参辰沅》)”“善为文者，观天之道，类物之情，广稽乎酉藏之秘，冥探炳巧智之渊(明·郑仲夔《耳新·立言》)”“帘阁悄然私自问，蓬山酉室又何如(清·钱谦益《答书砚》)”“颂其书，则酉阳、羽陵(《毛子晋六十寿序》)” “拟向云崖探酉穴，却从月下听猿声(清·牛焘《由施秉泛舟抵镇远七首·其三》)”……
明代王世懋将其文言笔记小说集称之《二酉委谭》。明代中叶学者、诗人胡应麟将自家藏书楼称“二酉山房”，编辑自己著作为《二酉缀遗》。晚清经学家、史学家、金石学家张澍则将自己搜集36种地方文献刊刻成《二酉堂丛书》，称其藏书处叫“二酉堂”。据传肇老北平书肆中最大书店老二酉堂始于明代，岿立数百年依然汗牛充栋。
三
圣山名水，成语典故发生地。
《辞源》载：“‘壶头’山名，在今湖南沅陵县东。相传山头同东海方壶山相似因名壶头山。东汉马援南征，曾驻军于此”。“老当益壮”“马革裹尸”“学富五车”“书通二酉”“才贯二酉”“湘东遗恨”“酉阳杂俎”“藏之名山”“传之其人”“夸父逐日”等与沅陵休戚相关，耳熟能详。
南北朝时梁湘东王萧绎专程寻访二酉山寻藏书未果，并撰《访酉阳之逸典》赋以纪其行，继而演绎出成语“湘东遗恨”。
唐朝段成式，字柯古，祖籍邹平人，鲁讯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评其“所涉甚广，遂多珍异，为世爱玩，与传奇并驱争先矣”。“段，以父为昌，荫为校书郎，博学强记，多奇篇秘籍，仕至太常少卿，曾游辰州，著《酉阳杂俎》三十卷，传云隐小酉山终焉 (《民国沅陵县志》载)”。
“老当益壮”、“马革裹尸”语出《后汉书·马援传》：“马援，字文渊，扶风茂陵人也。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诸兄奇之。常谓宾客曰：‘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
公元47年(东汉光武帝建武23年)，马援慨然请命征剿相单程起义，后马援与相单程决战于沅陵壶头山。“老当益壮”，形容年纪虽大但志气豪壮，赞扬老年人不怕苦不怕累精神。“马革裹尸”，旨军人战死沙场后用马皮裹起来，寓意将士勇于战死沙场英雄气概。
马援无惧无畏报效祖国报效朝廷英雄壮举，令历代风流人物敬仰，慷慨激昂。“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毛泽东)”“裹尸马革英雄事，纵死终令汗竹香(明张家玉《军中夜感》)”“誓将马革裹尸还，肯学班超苦儿女(宋苏轼《赠李兕彦威秀才》)”“男儿坠地志四方，裹革马尸固其常(宋代陆游《陇头水》)”。
四
龙兴讲寺，中华民族文化共同体发展史上地标。
1300多年历史，我国最早佛学院，世界上现存最古老学院之一。岁月如烟，文承千年，书香门第令后人膜拜。
建于县城虎溪山麓，规模宏大，艺术精湛，由头山门、过殿、二山门、大殿、后殿、东西配阁、旃檀殿、弥陀阁、观音阁、黔王宫故戏台等布局组成。
唐太宗李世民反思历代帝王对五溪蛮夷武统屡剿屡犯，屡败屡战历史教训，公元16年，五溪酋领田强抗击王莽，公元47年，五溪精夫相单程起事，致使东汉开国皇帝刘秀折损武威将军刘尚和伏波将军马援，公元151年，土著人詹山举事，桓帝刘志派窦应明征剿……感到对“叛服无常”五溪及西南南诏群蛮进行武统不能治本，还需要通过灌输佛法，传播中原等多元文化进行文治，教化稳定。
628年(唐贞观2年)李世民颁旨敕建龙兴讲寺，赐名“龙兴”，并将讲寺选址恰好定于五强溪水库蓄水最高水位处，不得不钦佩李世民先知先觉。虽然南诏国存续256年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为最终平定西南进行舆论思想铺垫，还为后世多元文化传播提供平台。
1506年，明代思想家、军事家、文学家、教育家、“心学”集大成者王阳明(王守仁)，35岁任兵部主事(正六品)时，因开罪时任内阁首辅刘瑾，触怒皇帝，被廷杖40，贬为贵州龙场驿丞。
仕途受阻，“圣贤”志向未改。1508年正月初一，南京辞别家父，踏上赴贵州修文龙场流放之路，沿途古迹、古刹及风景都留下其足迹。途经辰州古城河边伏波庙拜谒赋诗：“楼船金鼓宿乌蛮，鱼丽群舟夜上滩。月绕旌旗千嶂静，风传铃柝九溪寒。荒夷未必先声服，神武由来不杀难。想见虞廷新气象，两阶干羽五云端。(《谒伏波庙》)”。
慕名造访龙兴讲寺，住讲寺结识惠休大师，与大师很投缘，数日彻夜长谈。“杖藜一过虎溪头，何处僧房是惠休？云起峰头沉阁影，林疏地底见江流。烟花日暖犹含雨，鸥鹭春闲欲满洲。好景同来不同赏，诗篇还为故人留(《王阳明全集》)”。王阳明离开讲寺下山，惠休送别告之，讲寺与大门不在同一条轴线缘由，就是佛之精髓，倚山就势，顺其自然。阳明先生点头似乎明白什么，或许点通1508年冬“龙场大悟”：“圣人之道，吾性自是，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认为：心是万物之主宰，心与理密不可分，心外无物，心即理。
或许走酉水现场考察过会溪坪溪州铜柱，或许还去福石城(老司城)拜会彭氏土司，对湘西留下深刻印象：“五月沧浪濯足归，正堪荷叶制初衣。甲非乙是君休问，酉水辰山志未违。沙鸟不须疑雀舫，江云先为扫鱼矶。武陵溪壑犹深僻，莫更移家入翠微”(《赠潘给事》)。
1510年(明正德五年)，由贵州龙场驿丞赴任江西庐陵知县，中途再经辰州朝拜二酉山，又寓居龙兴讲寺月余，举盏说心悟，讲授《致良知》，并写下《与辰州诸生论收放心事》。“谪居两年，无可与语者。归途乃得诸友，何幸何幸！方以为喜，又遽尔别去，极怏怏也。绝学之余，求道者少；⼀齐众楚，最易摇夺。自非豪杰，鲜有卓然不变者。诸友宜相砥砺夹持，务期有成……”
明朝大臣、书法家、南宗画宗师董其昌，别名“香光先生”，1589年(万历17年)考中进士，授翰林院编修，政治敏感，一有风波就辞官归乡，反复起用，最终官拜礼部尚书。1636年(崇祯丁丑年)，董其昌奉旨巡察辰州(今沅陵)，不幸患上眼疾，讲寺高僧用草药医治，病逾在大雄宝殿揭开绷带瞬间，冥冥之中相识佛国豁然呈现其眼前，檀香袅袅，佛光普照。于是，便虔诚书写“眼前佛国”四个大字谢高僧，赠予讲寺，如今“眼前佛国”字匾就悬挂在大雄宝殿。
董其昌，佛缘深，一位真正懂佛之人，从沅陵回家不到一个月就去了他熟悉佛国。
五
明代书院创办潮，书香沅陵迎来高光时刻。
1510年王阳明来龙兴讲寺设坛讲学，传授“致良知”，激励辰州诸生砥砺奋进，潜心学习。沈从文先生为李震一著作《湖南的西北角》作序中：“阳明先生的‘致良知’学说，完备于贵阳，而开始传播于湘西”。
1510年(明朝正德庚午)，辰州知府戴敏城东门内创办崇山书院，沅陵最早书院。那一年，戴敏出任辰州知府，发现辰州城不合礼制祠堂寺庙泛滥，随处可见，妨碍正学，便下令撤毁。并将其中一座变卖变现创建崇正书院。当时此事惊动朝廷，吏部尚书杨廷和还专门撰写《崇正书院记》。
1514年，二酉山紧跟仿校崇正书院，董汉策二酉山下兴建翠山书院，王世隆在二酉山上建妙华书院。
翠山书院创办者，董汉策，辰州卫(今白田一带)人，出生书香门弟，自称汉代醇儒董仲舒后人。公元1513年，顺沅水而下，跨洞庭，过长江，北上京城参加科举考试落第。半年后，决心效法先祖董仲舒开馆授徒，处处以董仲舒为标杆，将自己远大抱负寄托于下一代辰州人身上。于是变卖家产，筹资若干，1514年在二酉山下创建沅陵历史上第一座私立书院——翠山书院。董仲舒信守“仁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将“正谊”匾额高悬书院堂上，授徒讲学，时时提醒自己，鞭策学生。
辰州卫人王世隆则在山上神堂溪垭口自费建妙华书院，妙笔生花，妙华文章，旨在生徒都能成之雄才俊杰。
1544年(明朝嘉靖23年)，王阳明老乡，浙江余姚人，时任辰州郡丞徐珊于讲寺内虎溪山顶建虎溪精舍，又称“阳明书院”。
1556年，湖北分守道游震得虎溪山建让溪书院。
1568年(明代隆庆2年)，太后李凤娇赐龙兴讲寺千佛袈裟一袭，即自己亲手督绣999个佛像，连同着裟高僧和尚合为一千个佛，寓千佛袈裟，故称“千佛衣”。
1733年(清代雍正11年)，沅陵知县赵念增在讲寺设义塾，更名“虎溪书院”。书院设正堂二间，书院正厅悬挂王阳明像，东南三斋位于前堂左右，左为仁堂，右我修道堂。
1586年，湖北分守道蔡国珍、知府赵健于校场坪建龙山书院……
六
天生诗与远方，不乏精神家园港湾。
自古以来，凡来二酉山、龙兴讲寺、伏波祠庙朝拜，都与沅陵结下不解之缘，醍醐灌顶。历朝历代文人骚客、达官显贵、军政要员乃至迁谪流放的，无不步屈原后尘，前往圣山寺祠虔诚拜谒，并留下大量逸响伟辞。
古今骚客名流诸葛亮、李白、王昌龄、刘禹锡、黄庭坚、王阳明、林则徐、满朝荐、刘谦、袁吉六、张亨嘉、李文宜、沈从文、金庸、黄永玉、周立波、闻一多、金山、朱湘、梁思成、林徽因、厉以宁等，驻足沅陵，被这片如见道心神奇山水感化，杖藜行歌，笃行致远，找寻到属于各自诗与远方。
2300年前(公元前296年)，“楚辞之祖”、战国末年楚国三闾大夫屈原满满忧国忧民情怀，两次被楚王流放。一次遭郑袖及上官大夫之流谗毁，被昏君楚怀王放流至汉北。公元前268年，公子子兰在楚顷襄王面前诋毁屈原，再次被逐，流放江南长达18年。从庙堂高位“过山车”般流落江湖之远，两重天，两个世界，两种生活，两条人生路，独愁、独醒、独身、独行、独慎、孤影的漫长精神流放。
沿着洞庭湖、沅水、酉水、武水、澧水溯水而上，驰骋青天碧落，山峦隐约，夹岸高山，幽深峡谷，古木幽森，天寒地冻，云雾氤氲。一路落寞不平，满腹郁闷委屈、忧愁幽思喷涌而出，化作一篇篇带泪诗句。一路听着船工纤夫水手唱着船工号子奋力划桨溯水而上，目睹惊心动魄场景，山山水水、民俗风情、巫傩祭祀、兰花异草等令其感慨感悟。或许上过二酉山朝拜，壶头夜月吟九歌抒怀，思绪万千，浮想联翩，目登九天，亲历八极，与神交流，与天对话，放歌长啸，遐思泉涌，灵感迸发，问天问地，以诉衷肠。将浪漫、诗与远方写就成《楚辞》，记忆文化江河流水，鞭挞丑，赞颂美，清澈深邃，浩荡流长。
《涉江》《橘颂》《山鬼》《天问》《九歌》《九章》《离骚》《招魂》《渔父》等不朽名篇，散发着缕缕沅水五溪书香，充满浪漫、悲壮、忧患、爱国热情。“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九章·涉江》)”。“辰阳”即辰溪。“枉渚”泸溪浦市。《天问》彰显其惊人艺术才华和卓越想像力，表达其思想感情、政治见解、宇宙观及认识论，尤其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求索精神。根据知名作家学者苏雪林研究，她以为屈原《国殇》就是在描写祭祀无头的战神蚩尤。或许屈原走进沅江五溪经常耳闻目染太多苗族始祖蚩尤传说故事，通过《国殇》歌颂楚国将士英雄气概和爱国精神。“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国殇》)”。“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山鬼》)”，凸显其民族魂和爱国主义“精神诗性”。
公元前278年，屈原秉持“国可负我、我不负国”信念，得知故都郢城被秦军攻战轮陷，化为废墟，楚顷襄王亡命他乡，悲痛欲绝，潸然泪下，极度苦闷，绝望至极，精神悁郁，无令自返，怀石投江，终陨汨罗。
王阳明被贬贵州龙场驿丞赴任沅江途中，看到一路曾为屈原流放故地，加上相同被贬谪遭遇，喟叹、悲愤不已，触景生情写下《吊屈原赋》：“四山无人兮骇狐鼠，魈魅游兮羣跳啸……”并在题注中标记：“正德丙寅，某以罪谪贵阳，取道沅湘，感屈原之事，为文而吊之”。
传说诸葛亮隐居隆中前，曾游历考察过江南各地。隐逸文化介绍其游历行走酉水时，曾上二酉山寻访古藏书，藏书没寻到，却有幸遇见结识隐居于小酉山“水镜先生”。“水镜先生”即东汉末年古文经学家司马徽，他讲究经世致用，不守旧，对时局有高明见解。诸葛亮向司马徽请教学习天文地理、易经八卦、奇门遁甲之术，意外收获，为日后辅佐刘备三分天下获得智力智慧储备。
唐代诗人李白，送贬为龙标县尉(今黔阳)好友王昌龄上任来到二酉山，告别赋诗《送王昌龄迁龙标尉》：“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唐朝诗人刘禹锡被贬郎州(今常德)司马，曾到二酉山朝拜作《咏伏生》：“京宅紫宫巷，飞车若云浮。峨峨舆篷内，卷卷百家书。字字准宣尼，步步拟相如。皓天舒荆楚，灵景照神州”。公元805年(唐贞元21年)，时年37岁刘禹锡因参与“永贞革新”，最终被贬至偏远朗州(今常德市)，开启其23年贬谪生涯。常德近十年任职，常深入沅水酉水流域，考察体验当地百姓狩猎、捕鱼、划船、号子、山歌、傩戏、祭祀等民情，对湘西“武陵蛮夷”竹枝词产生浓厚兴趣，激发灵感冲动，将竹枝词融入其诗意诗风，创作寓言诗，表达对当朝权贵不满，还写下诸多赋表达不甘沉沦雄心。《旧唐书·刘禹锡传》：“蛮俗好巫，每淫祀鼓舞，必歌俚辞。禹锡或从事于其间，乃依骚人之作，为新辞以教巫祝。故武陵溪洞间夷歌，率多禹锡之辞也”。《竹枝词九首》自序曰：“昔屈原居沅湘间，其民迎神，词多鄙陋，乃为作《九歌》，到于今荆楚鼓舞之。故余亦作《竹枝词》九篇，俾善歌者飏之，附于末，后之聆巴歈，知变风之自焉”。 824年(唐长庆4年)夏，又被贬谪任和州(今安徽和县)刺史。和州任职时，将20年贬谪遭遇写就《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宋朝书法家、诗人黄庭坚取道辰州拜二酉，留下《朝拜二酉山》：“巴山楚水五溪蛮，二酉波横绕龙蟠，古洞寻书探奇字，思怀空吟三千年”。
南宋祝穆《方舆胜览》：“尧时善卷隐此，洞在崖半，梯而上。明末，尚有避兵洞中者。今仅余外一层，有石棹，可坐数人。内渐闭，不可入。山境幽异，藤石萦绕，宛然仙境”。
洪江回龙禅院禅师灵隐印文(四川人)二酉洞随侍，灵感不时迸出赋诗作词。诸如，“紫溪一带薜萝鲜，万里披云入洞天。兰臭亭高花有露，胡麻饭熟火无烟。泉声沥沥鸣丝竹，岩谷悠悠奏管弦。欲问桃源端的意，避秦秦世是何年”。灵隐印文，俗姓王，其以“解脱门广启，选佛场宏开。祖祖相传，佛佛授手，传此妙也”，随缘说法，广事布施，启迪信众，受到当地人尊崇。对旧体诗研究造诣颇深，风格清新，词句畅达，著《灵隐文禅师语录》三卷。其中，第一卷“上堂”法语，第二卷包括“小参”“法语”“机缘”“颂古”“牧牛颂”，第三卷“杂偈”“杂著”。1644年(崇祯甲申)随侍象牙性梃禅师到二酉洞习禅，与同门师徒云腹道智、莲月印正相交往甚好，常在一起诗文唱酬。出师后各奔东西，云腹道智弘法在益阳、莲月印正弘法在鄂西玉泉寺，但情谊不减，保持常来常往。然后又前往四川拜破山海明为师修行开法。破山海明禅师(四川人)，临济宗第31世，世称破山祖师，俗姓蹇，又名“通明”，号“破山”“万峰”，明末清初开法西南(云南、贵州、四川、重庆、湖北、湖南)禅宗领袖人物。回到洪江回龙禅院弘法，靖州会同等地僧俗常请其说法，还云游四川、云南、贵州、湖南等地开法，知名度高。
明朝太仆正卿满朝荐(麻阳人)游历二酉洞感慨：“未知何代劈鸿蒙，旷览周遭兴不穷，空洞蜿蜓穿地窍，玲珑黛碧透天工。修舟羽客呼仙兔，遁世幽人驾懒龙。日驭风衫囊胜景，狂吟端不负豪雄”。
明代唐九官(沅陵人)陪辰州太守王玺游二酉藏书洞，赋诗《游二酉洞柬王太守》：“闲寻酉室到云窝，未见藏书见薜萝。深谷尚余三代俗，白云遥忆穆王歌。泉飞绝壁人踪少，林翳重风鸟语多。著作使君饶异况，胸藏二酉兴婆娑。”
刘谦，字益侯，河北武强人，别称“碧峰先生”，康熙年间进士，为人正直清廉，官至左都御史。游二酉山赋“万卷岩”：“层岩叠岫插青云，直扑岣嵝玉洞分。若说秦龙书尽废，空山万卷不曾焚”。
1764年(清乾隆29年)，谢鸣谦(江西南丰)沅陵拜访友人，游历二酉山，作《游小酉山记》：“小酉山居酉江之末，著自中古。或曰穆王游迹所至，或曰避秦人隐此。顾有称善卷者，则又自上古云。”清代刘豹(凤凰人)陪谢鸣谦同游，亦作《游小酉山记》：“小酉洞，西去郡二十里，相传周穆王藏书处，一云秦人所藏。时有二黄奕其中，嗜游者感之。”
清代名臣林则徐1819年(仁宗嘉庆24年)4月被派任云南乡试正考官，5月初八出京城，6月过辰龙关作《辰龙关》：“重重入翠微，六月已棉衣。曲磴远垂线，连冈深掩扉。路穿石罅出，云绕马蹄飞。栖鸟不敢下，岂徒行客稀”。然后渡沅江进古城。知县张鸿箴热情邀请留宿县衙署3日，林撰联以赠：“一县好山留客住，五溪秋水为君清”，意为：沅陵好山挽留过往客人，五溪秋水为客人营造清幽。另赠婚亲庚孙联：“华国文章探二酉；承家福命记三庚”。
张亨嘉(福建人)，曾任湖南督学使。1890年(清光绪庚寅年)农历二月离任前往京师大学堂担任总监督(北大第四任校长)之际，冒着刺骨寒风专程朝拜二酉山，奉圣旨二酉洞前榜书碑刻“古藏书处”石碑。
袁吉六，毛泽东在湖南第一师范国文老师、教育家、文史学家，生于保靖葫芦寨，清光绪22年举人，1912年(民国元年)携家眷回归祖籍新化袁家凼(今隆回白莲村)。曾三次乘船走酉水过二酉，赋诗：“船过压洑滩，横空出二酉，燕子款款下，落水吊金斗”。
青年沈从文一身戎装常年乘船于沅水、酉水(白河)、武水、沱江上来来去去。时常在凤凰、常德、所里(今吉首)、茶峒(边城)、沅陵、芷江及酉阳等居所亲戚串门辗转。那段阅尽人情世故，饱览山水美景，遭遇船翻溺水，终生难忘，与水结下深深情缘，成为其生命河流和创作灵感源泉。弃甲后人生回归其名：从文。凭着一份执着在社会大学里摸爬滚打，一次次遭遇生活挫败，一次次艰难挺起，终于在文坛闯出一片属于自己天地。“苦苦思念着故乡的那条沅水和沅水边的人们”。早年时常以大哥在沅陵县城私邸芸庐为家歇脚，对沅陵无比眷恋。《湘行散记》《从文自传》《柏子》《潇潇》《长河》《沅陵的人》等对沅陵叙述表达一往情深，特别是《湘行散记》《沅陵的人》用“故乡”称呼沅江，沅陵情结情真意切。其“美得让人心痛的地方”已成沅陵名片。
七
红色革命老区，仼弼时、贺龙率领红二、六军团发动湘西攻势主战场之一。
1934年10月，仼弼时、贺龙率领红二、六军团创建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全面开展湘西攻势，粉碎国民党80多个团的大规模“围剿”，有力策应中央红军主力部队长征。
1934年11月23日，中革军委来电：“我西方军已过薄水正向全州上游急进中，你们应前出到湘敌交通经济命脉之沅水地域，力求占领沅陵”。
1934年12月5日，任弼时、贺龙、关向应、萧克、王震奉命率红二、六军团主力从永顺、大庸等地南下进入沅陵，任弼时、贺龙将指挥部设在白岩界王家大院，坐镇指挥红二、六军团佯攻沅陵县城。7日下午5时许，红军发动猛烈攻击，红4师师长卢冬生首先攻克敌方鸳鸯山、丁家庙阵地，占领城北制高点，歼敌200余人，形成兵临城下之势，打乱国民党围剿中央红军部署，策应中央红军通道转兵战略，随后把握时机主动撤出战斗。
红色火种开始在沅陵燎原，红二、六军团开展“扩红运动”，1000多沅陵儿女参加红军，数以千计百姓参加农民自卫队和游击队，把生命和热血献给新中国革命事业，为中国革命和新中国作出不可磨灭贡献。据民政部门统计，当年楠木铺170人有名有姓青壮年参加红军，其中165人牺牲在长征途中。如今王家大院这座始建于清咸丰年间具有200多年历史的民居古建筑群，成为红色苏区纪念馆，沅陵保存最完好的地标性古建筑群。
1935年11月19日，红二、六军团从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桑植刘家坪出发开始长征，红18师奉命断后留守根据地，掩护主力撤离。红二、六军团分别从洞庭溪、小宴溪渡过沅水，突破国民党军队第一道封锁线，红二军团经高坪、水田、善溪，红六军团从葡萄溪经毛垭会合于桥梓坪(今清浪乡八方村)，并举行成功抢渡沅水庆祝仪式。
11月19日，先头部队突破封锁，进入沅陵，占领湘黔公路楠木铺一线，为红军长征抢占桥头堡阵地。红二、六军团指挥部设在桥梓坪岗柱岩村农民陈定祥家，11月24日，任弼时、贺龙主持召开离开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最后一次中共湘鄂川黔省委、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湘鄂川黔省革命委员会、中革军委湘鄂川黔分会、湘鄂川黔省军区联席扩大会议，研究部署红二、六军团下一步长征行动路线和战略战术，关向应、萧克、王震等军团长及师团以上干部参加会议。会议决定红二、六军团按原定计划，兵分左、中、右三路突围，声东击西，避实就虚，避开敌军锋芒，分头绕道行动，越过湘黔公路，进入安化县、溆浦县和辰溪县，挺进湘中，进入贵州。
左路，由萧克、王震率领六军团所属第16师、第17师、军团直8000多人，25日，从桥梓坪出发，取道金子溪、天湖池、叶家山、杨家溪、辰州坪、排楼边、界亭驿，出辰龙关，占领湘黔公路要塞官庄。中路，由任弼时等率领红二军团直、红校和第6师，4000余人，从桥梓坪出发，取道电堙、高坪(楠木铺)，占领湘黔公路楠木铺、来溪桥、芙蓉关、牧马溪、颜家、马底驿、文昌坪一线。右路，由贺龙率领红二军团第4师、第5师8000多人，25日，从桥梓坪出发，经半溪、大庄坪、驮子口、茶溪坪、大坪、茅坪、新安溪、学堂湾、长界、洞头，于白雾坪、松溪桥、松溪铺越过湘黔公路，进入腊塘、牙司溪、肖家冲、李家坪、李家巷、塘冲。27日，进入辰溪船溪驿，占领辰溪县城。1935年11月，红二、六军团夜过辰州坪时，当地百姓拆木房点燃木头当火把，为红军行军照亮道路，红军火把故事流传至今。12月3日，红18师接到军团总指挥部撤离命令，12月8日，红十八师作为中国工农红军长征队伍最后从龙山茨岩塘出发突围开始长征。
贺龙住在陈定祥家时，陈定祥见贺龙夫人抱着出生不到一个月女婴，饿得哇哇哭过不停，看得出奶水不够。想到红军是穷人自己队伍，红军孩子也是穷人孩子，就把一只正在下蛋老母鸡杀了炖汤给贺龙夫人吃。贺龙夫妇十分感激，拿出银元要买，陈定祥说什么不肯收。
红军部队出发临行时，贺龙便把自己任建国川军第一师师长时佩带军刀送给陈以表谢意。陈定祥擦着泪水说：“贺老总！红军快回来啊！我们等着你！”。
红军走后，陈定祥悄悄将刀藏起来，陈家五代人共同珍藏80年。陈定祥临终前，把儿孙叫到床前，再三叮嘱：“这把刀是当年红军贺龙老总送给我们家的，你们要把它交还给贺龙。再穷也不能打这把刀主意，好好保管，当传家宝传下去。”就这样，军刀一代代传下来，传到陈飞已是第五代。
80多年来，陈家人信守“哪怕再穷也不打军刀主意”承诺。陈飞父亲陈万祥身患癌症，无钱治疗，亲戚曾暗示把指挥刀变现，但陈万祥及家人不为所动。
2017年4月，陈飞自愿将珍贵指挥刀捐赠给沅陵县政府。时年5月，当年婴儿，82岁贺捷生将军专程来沅陵，探寻父辈足迹，看望父老乡亲。沅陵县委政府代表老区人民将指挥刀回赠给贺捷生。女将军手捧指挥刀，睹物思人，激动不已。回赠陈家一幅对联“鱼水深情终生不忘，红色基因世代传承”，横批：“告慰忠魂”。
陈飞感慨：“祖辈相传的不只是贺龙元帅的军刀，而是融入血脉的革命先烈精神和优良传统。把宝刀送回贺龙元帅的后人，完成了我们祖辈的心愿。”
桥梓坪风雨廊桥，当年贺龙带领红二、六军团在此驻扎时，为了不扰民，就在廊桥及桥下河滩休息。当地为纪念红军精神，缅怀革命先烈，将风雨廊桥更名“红军桥”，2019年被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清浪，一片红土地。当年红军二、六军团突围过境渡口，八方村桥梓坪，红二、六军团会师地，三路大军挺进湘中策应中央主力红军长征分兵决策地。贺龙元帅与村民军刀情缘以及红军军民鱼水深情故事流传至今，感人肺腑。
八
名符其实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凤凰山因张学良将军而名扬海内外。凤凰山上“凤凰寺”，始建于1600年(明朝万历28年)，400多年历史。
清代诗人张志遥游凤凰山留下“晴峰缥缈出云端，野径迂回绕曲栏，人向绿荫深处去，隔江指点画中看”诗句。
1938年深秋，“西安事变”当事人、爱国将领张学良被蒋介石幽禁于此近2年。张学良将军深感报国无门，在庙墙壁作诗表达心中郁闷：“万里碧空孤影远，故人行程路漫漫。少年鬓发渐渐老，唯有春风今又还”“卿名凤至不一般，凤至落到凤凰山。名山古刹多梵语，别有天地非人间”。
2011年被批准为湖南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辰州教案”，彰显中国人民抵抗侵略、英勇不屈斗争精神。1902年8月15日(清光绪28年7月12日)，辰州(今沅陵县)2名英国传教士激起民愤被本地居民殴毙，教堂被捣毁。西方列强威逼清朝政府处死8名民众，赔款8万两白银。辰龙关阻挡过刀光剑影，却挡不住西方列强文化渗透。辰州教案发生后，西方教会势力加大对湘西文化入侵，1904至1937年期间，列强利用赔款在沅陵城马路巷宗教街一带，陆续修建天主教堂、永生堂(基督教)、清真寺(伊斯兰教)及佛教白圆寺等寺堂庙，诸多牧师楼。建筑文化元素丰富，欧式与中式风格共存，多元文化碰撞融合，东西方建筑艺术交融。
2019年国务院公布“辰州教案”发生地马路巷宗教建筑群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辰州教案”发生地见证中国人民反抗西方文化入侵史和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屈辱史。
《抗战日报》沅陵复刊，抗日舆论宣传风向标。
1937年“泸沟桥事变”，中华民国政府迁都重庆。长沙大火后，1938年10月湖南临时省会迁入沅陵太常，后转迁至马路巷宗教建筑群，沅陵成为湖南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和抗日战略退守区。1939年，武汉失守，多省名人、学者、专家、教授不计其数，汇集沅陵、湘西等地避难。
《抗战日报》，1938年1月28日由田汉、廖沫沙与八路军驻湘办事处代表徐特立先生在长沙创办。周恩来指示廖沫沙、周立波等将《抗战日报》社随湖南战时省府迁往沅陵马路巷(今龙兴社区马坊界5号民居)。田汉、翦伯赞、欧阳山、雷夏等文坛骁将都在报社工作过。
《抗战日报》沅陵复刊，扛起抗日救亡大旗，吹响全国抗战集结号，在白占区刮起热血抗日舆论旋风，被誉之“宣传抗日的一面旗帜”。曾全文发表毛泽东《论新阶段》，出刊《在抗战中成长的新战士》《写在文抗大会之前》《对于文化人的希望》《加强反对汉奸斗争》《纪念人类历史最伟大的日子十月革命》《撤退的志愿兵》《敌由鲁增援悉被我击退》等，发行大量抗战宣传画、漫画等。
沅陵二酉乌宿，抗战避难居所之一，师资人才云集。乌宿学校校长龙盛恒将武昌教育界李懋文、李彰文、杨锦之、李文宜(中共地下党员，解放后曾任全国政协副秘书长)、教育部社会教育工作队队长束百明(中共地下党员)、队员王世生(中共地下党员)等聘为骨干教师。1940年，长沙沦陷，乌宿人口聚增，龙盛恒又聘请高毓馨、郦金元、葛志诚(中共地下党员)为教师，教学质量显著提高，一时间方园百里学生济济一堂。
新中国成立后，乌宿走出许多闻名于世专家学者，诸如，颇有世界影响的英文教授彭文明，抗美援朝时彭德怀英文翻译彭文汉教授，长征五号系列运载火箭副总设计师陈建华，中国经济学界泰斗厉以宁教授等都在该村避难求学。
九
湘西剿匪胜利公园，湘西各族人民心中至高无上向上生长丰碑，铭记那段“高山流水猎人魂”红色烽火岁月。
1949年冬，人民解放军第47军奉命进入湘西剿匪，湘西党委行署、47军军部设在沅陵。历时一年浴血奋战，解放22个县，歼匪8万余人，肃清300年匪患，拯救350万湘西各族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1951年将中山公园改建为湘西剿匪胜利公园，纪念47军将士丰功伟绩和缅怀1024名英烈。中轴线上建胜利门、白玉浮雕群、纪念塔、纪念亭，其中纪念塔高16.96m,正面塑一尊身高3.2米紧握钢枪解放军战士玻璃钢像，塑像下正面刻《剿匪胜利纪念塔序文》，威武雄壮，庄严肃穆。
2019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十
古往今来，沅江酉水潺潺绵延，滋润着这片神奇红色土地。
娴静于青山绿水间圣山名寺、古塔古刹、书院大院、古城古关、古道古渡、古墓古建筑、古桥古村落等遗址，弥漫着万古书香，古韵清雅，朴素禅意，诗情画意。
走进对话这些默默无闻、静谧隐逸的历史文化遗存，就会被这些古遗址遗存前世今生、人文底蕴所感染，被蕴涵旷世传奇故事、文脉赓续生命张力所诧异震撼，就是探秘、读懂沅陵过程。
秦、楚、濮、巴、蜀、苗、土、巫傩等多元文化碰撞杂糅，多彩文脉激荡，潜移默化融入高庙文化传承发展。催生古老智慧，形成包容兼蓄、厚重雄浑的特色文化，与红色文化叠加构筑精神殿堂，正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文化”最好历史诠释。
追思任弼时、贺龙创建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开展湘西攻势策应中央红军通道转兵，人民解放军47军湘西剿匪……聆听气吞山河、可歌可泣的红色故事，铸造灵魂，锤炼信念，增进红色文化自信力量。
穿越时光，沅陵因山水传奇，人文、历史、风物云起风泱。无论山川风骨，红色基因，日月风华，古城古迹，还是人文历史，民俗风情，人间烟火，彼此相映交融成趣，宛若梦的故乡，美的秘境，不断向世人释放无尽魅力和无言召唤。
沅陵有诗与远方，亦有心灵皈依精神家园，怀旧感亲切感强烈，亦远亦近，充满磁性诱惑。
自古以来藏于武陵山深处，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引人无限遐思，魂牵梦萦。“五更鼓角催行急，一枕乡思梦未残”。无数浪漫骚客、失意官宦、落魄文人、云游僧徒、侠客义士、征战士卒、逐利商贾及当代人身临沅陵，缕缕书香气息慰藉思乡情结，魂归精神港湾。
作为“湘西门户”，开门河湖中原近，关门天高皇帝远。本土文化与外来多元文化共生共融，文脉传承，生生不息，孕育着一代又一代沅陵儿女奋发图强。
仓央嘉措《无题》：“我终于明白，世间有一种思绪，无法用言语形容，粗犷而忧伤，回声的千结百绕，而守候的是，执着……”。
新征程上，沅陵正进行充满荣光与梦想远征，积极探索文化旅游融合赋能乡村振兴新途径，着力人文历史资源挖掘保护研究利用，唱响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主旋律，推动中华民族文化传承与乡村振兴同频共振。
人类对美好人性向往追求与生俱来，文化沅陵未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
(作者单位：湘西州人大常委会)
湖南汨罗传统龙舟生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