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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偶记:房子越砌越高,邻里交往越来越少,何处去寻遗失的美好?
中新网湖南 发布时间:2024年04月16日 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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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4月16日 09:13

回乡偶记:房子越砌越高,邻里交往越来越少,何处去寻遗失的美好?

熊其雨

  十多年没坐过中巴车了。

  起点,是华容县湘运车站,终点,是江洲墟场。还是那条水泥路,还是摇摇晃晃的中巴车,唯二不变的,是愈发年长的年纪,以及逐年上涨的票价。

  仲夏的某天早上,我背着包坐在中巴车后排。昨天夜里燥热地很,一晚上半梦半醒,不知做了多少个梦。车到华容工业园,上来一个卖完土鸡蛋,提着空箩篮子的老人,打票的女子并不急着收钱,而是像扶着自己的母亲一样,挽着老人的手,神色自然。

  我想,此情此景,即使是新生代的媳妇或女儿,恐怕也难以做到的。

  车行至松木桥,上来一个嗲嗲,打票的女人重复着先前的动作,极有耐心。落座后,两位老人才发现彼此是熟人,以下是对谈略记:

  男:哎呀,你是那个的妹子吧,好像一点都没老啦。

  女:哥哥,您郎嘎是我大哥的同学吧?好易得混咯,马上也是七十几的人哒……

  ……

  我在昏昏沉沉中,隐约听见了些这些寒暄,想起大湖之滨的某个小村庄和故去的人,眼泪竟不争气地打转。

  时醒时梦,总能看见打票的女子在那笑意盈盈,耐心迎客。然而,就是那么一瞬间,我竟然看见她的一只手只有三个手指头,数钱时熟稔而别扭。

  “东西拿好,注意脚下。”我在女子的叮嘱声中下车,内心的温暖油然而生。

  告别邂逅的风景,难得有闲,不妨说说回乡见闻罢。

  关于吃食

  记得小的时候,端着个印有“心心相印”字样的瓷碗,碗底有“中国醴陵”字样,当然,碗沿或碗底还有洗碗时磕碰的缺,以它们为器物,却丝毫不影响吃三碗饭。

  正是吃洋芋头的时节,柑子和柚子开花了,黄花菜冒了第一茬尖,莲叶也浮出了水面。这样的时节,不徐不疾。饭点,夹几筷子辣椒萝卜或爆炒整辣椒时,捧着碗的你,可以从村口径直走到村尾,哪家哪户的锅铲动了,谁家里在煎鱼、夫妻拌嘴,都和你没关系。即使他们炒得翻了天,望见你过来,也会立时收起不安和烦躁,微笑着唤你的名字:来,伢儿,这里有凳子,坐哒夹菜吃。

  如今,这家吃的有多,而那家刚好又缺,昔日的邻居,仿佛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都不愿意主动走出那一步,相互给予和主动馈赠,反倒成了人与人之间难以跨越的沟壑,可悲。

  关于建房

  在我的印象中,无论是自己所在的村,还是隔壁的清泥湾村、顺星村,不管是前有农田亦或是后有池塘,大家一律遵循着一个规矩,即,在一个垂直水平线上筑房子,屋檐的距离几乎无甚区别。

  比如,外婆的老房子修筑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屋顶为老式青灰色燕子瓦,一条“壁间”挑起东西两间厢房,大门为半旋转式双开木门,门后有可左右抽动的门栓,墙上装有长方形木壁柜,以及手拉式电灯开关。堂屋没铺地板砖或水泥,脚踩在泥上高低不平,是按压涌泉穴的好去处。正中间呢,则是每天烧香祭拜的“家神”,小朋友抬头望时,总觉得仪式感十足。再往后门方向走,一字排开是柴屋、猪栏屋、厨房和杂屋。可以说,房屋的功能分区十分明确,大人与小孩的房间,也有各自的分布规矩。

  那时候,隔壁左右的小孩子玩游戏过家家,无拘无束。如今,伢儿分了城里好乡里,中式的围栏和院子,把大家的心门,也上了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起高楼成了村里的特色,大家开着豪车把油门一踩,一脚就到了禾场里。槟榔一咬,墨镜一脱,大手一挥,建楼修房,“欲与天公试比高”。他们好像很懂风水似的,也不跟你打商量,反手就把房子修在你们家屋门口,一点风景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也有好事者呢,将菜地和池塘填平,房子砌得老高,房子里没了“家神”,装了一屋子没读书,但是却非常爱学习或废寝忘食的“牌友”或“码农”。

  这些人呢,舍不得吃穿,出门像告花子一样,打起牌来却完全变了一个人,荷包也鼓,调子也高,嗓门也大,真正是牛得下不得地。

  瞥见此情此景,我想,我的好朋友、湖南潇平律师事务所执行主任、首届长沙市律师行业领军人才张作辰一定会站出来,发挥律师专业特长,就乡村法治讲堂阵地建设、送法入农户、化解基层矛盾等,给左邻右舍上那么一堂课。

  关于种菜

  种菜,是农民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

  比如,我的舅舅在布吉时,不忘在山顶点上几窝豆角或扁豆,平时不去关心,收获的季节,竟可提着篮子去摘。又比如,我的舅妈随姐姐住在东莞,除了带孙做饭外,竟然还腾出时间开荒,种出一茬茬的刀豆和其他。吃不完的菜蔬,拿来送给陌生人,竟让她这个昔日的农民,在陌生城市交了不少好朋友。

  农村人种菜呢,都是遵循不时不食的准则,蔬果一般是自留种,比如大蒜籽、扁豆籽、长豆角籽、西瓜籽、瓢瓜籽、苦瓜籽、丝瓜籽、土豆块茎,有经验的农人往往将它们用报纸包好或用玻璃瓶罩好,开春下种时,将颗粒饱满和干瘪的一一筛出,这是最传统的人工提纯法。

  天气晴好时,他们以竹为篾,搭起蒙了一层薄膜的保温拱棚,茄子、黄瓜和辣椒秧子,是用自留种生发的,街上买的种子,产量高而已,没有白皮土黄瓜和潘家辣椒的鲜甜。这个味道,懂的人都懂。

  说起种菜,就要说起荒芜的良田或菜园。华灯初上,但凡是家里、出租屋或是其他门店,一律是麻将、歪胡子、纸牌,无论男女老还是其他,皆沉迷其中。有厉害者,可以不吃饭憋尿不上厕所。有人说,这个是国粹,而对我们这种无暇打牌的青年人而言,真正是“望哒瞎眼”。

  如今,家中来客或子女归来时,农家没有农家菜,农家没有农家柴,大人们仍旧是勤勤恳恳、清早上街,和以往的区别就在于,现人买菜都是鸡鸭鱼肉点指点,不仅如此,还要到饭店端几个菜,或者切几十块钱卤菜。甚至有时,为了显得客气大方,家中来客时,都习惯去饭店。

  许多人长期在饭局和酒桌混迹,仿佛忘记了,家宴,才是人世间最珍贵的便宴。

  对了,最近一次回家,除了看见故乡人,故乡的水竟然也很难看见了。外婆家不远处有一口池塘,原本水草丰沛,往年的这个时候,茭草、菱角梗、荷叶、浮萍和猪耳朵菜,早已在水面“跳舞”。如今,不知是地下水位下降,还是降雨量偏少,这个二十多年都未干枯的池塘,开春时节竟然出现枯涸、开裂现象,奇怪的是,原本水中凸起的一块地上,竟然又长了些芦苇、野藠头和野菜。

  沟渠无水,水中生灵何以为家?这个现象,好像也没人在乎。或许,这些都是我的所谓假日胡想和杞人忧天吧!

【编辑: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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