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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塔市驿弯到华容县
中新网湖南 熊其雨 发布时间:2024年01月12日 11:43
中新网湖南 熊其雨
2024年01月12日 11:43

从塔市驿弯到华容县

熊其雨

  华容县东山镇新沙洲汽车渡口(江州墟场)位于G240湘鄂边界,从地图上来看,属于湖南省的“北极”,坐轮渡横渡长江,20多分钟就能抵达湖北省监利县鄢铺渡口。那个年代,站在湖南的长江大堤上打电话,稍有不慎就会停机,因为是湖北信号,无意中用了个“长途加漫游”套餐。

  从江州墟场出发,到华容县老县城中心区域黄湖楼宾馆,全程47.8公里,车程有足足1个小时。之所以要说距离和路程,是因为华容有句俗话叫做从“华容弯到塔市驿”,这意味着从县里到乡里,路程遥远不说,且来的人一定会要穿山越岭,其结果呢,要么是到村里走亲戚吃流水席,要么是到农村放松采风,等等。

  为什么又要说从塔市驿弯到华容县呢?因为对农村的伢儿来讲,除了读书和打工两种出路,如果想从农村“包围”城市,实现鲤鱼出农门、跳“龙门”,这个过程是极其艰难且漫长的。

  江州墟场与塔市驿不过六分钟车程,同属东山镇管辖,属于不同的村(社区),都是依水靠水之地,只是江州墟场离华容县城更远。塔市驿于我们而言,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大江大河和大风大浪,滋润了我们的胸怀,也是我们开眼看世界,以及审视自我、认识自我的窗口。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水运不再繁忙,村上凑钱修通村公路,队上的黎氏、丁姓等乡贤出钱出力,名字也被印刻在村头的牌坊处。那个年代私家车甚少,曾经吃饭不饱的乡友通过在外打拼,肚子吃饱了,肚皮也变大了。混得人模人样,他们也学广佬样,开凌志、抽好烟。年底了,兄弟姊妹们把车停在禾场,待在家里陪父母过一个朴素而热闹的年。

  从历史的维度看,旧时驿道体例为“五里一堆,十里一铺,二十里一大铺,三十里设驿站”,这些铺和驿站往往成为官吏、商贾和赶考学子等的休憩点,塔市驿也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商业中心。史料记载,塔市驿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形成了古村落。这几年,科学家在塔市驿东南部考古发现“七星墩古文化遗址”,证明塔市驿地区是中国长江流域史前文明发源地之一。

  因此,说塔市驿是一个山美水美、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绝不为过。前不久,负责重修塔市驿“云梦塔”的黄鹏兄长告诉我,云梦塔有七级,七级浮屠指的就是七层塔。在佛教中,七层的佛塔是最高等级的佛塔。而我却认为,宝塔不仅仅是用来镇“河妖”的,它应该是所有东山人的心灵地标。

  从现实的维度看,我们是乡里伢儿,也是典型的留守儿童出身,上的是农村偏远薄弱校,穿的衣服多为“笸箩货”,吃的多为水盐菜。但是,我们喝的是长江水,吃的都是武昌鱼(鳊鱼),传承的是塔市驿人勤劳苦干的基因。这些,大概也是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最好验证吧。

  我与华容县的感情,以前是亲情。我的三姨妈长眠华容螺丝山后,我几乎一年难得去一次华容县城,偶尔梦到她,每次都哭醒。我的表哥读书后定居海南,三姨夫作为家族的根系和纽带,维系着某种微妙的血缘和亲缘关系。

  小时候,我们对华容县城几乎没有概念。从塔市驿弯到华容县,是和表哥W君从新沙洲汽车渡口坐大巴车到三姨妈家去,外婆带着我们,我们每个人背着半蛇皮袋不要钱的南瓜、红薯、冬瓜等,名义上是省亲,实则是到城里过暑假,和表哥L君叙旧。8块钱一个人的车费,从起点坐到终点,车程一个半小时,中巴车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像极了我们浩渺而卑微的人生:摇摇晃晃、走走停停。

  途中,要陆续经过排头山、高峰村、井码村、马鞍村、烟灯村、华容道村、华容三中、长岗庙村、红莲村、莲花堰村,经三封工业园、三峰寺镇、珠头山村、石伏村,过怀乡中学和几个收古董文物的小店,就直抵桥东路的湘运汽车站了。如果是晕车的角色,这一路过来,恐怕真的无暇顾及沿途风景了。

  三姨妈的家在车站对面,如果是早上去,下车后到陵园街的某某团子店打个转,再夹一根卤火腿肠和几片豆腐,可以边走边吃。夏天,日子悠长,樟树迎风吹。那时候,经常看到街上有个婆婆子推着车,底下的煤炉子火烧得正旺,她尖起嗓子走街串巷地叫卖:热红枣,卖热红枣哟,一块钱一碗。我们到现在都弄不清,热红枣到底是个什么枣?

  三姨妈的家以及家附近的区域,以前喊“外贸招待所”。在部队当过军医的三姨夫,盘了沿街的门面开诊所。三姨妈则一边带伢儿,一边做起炸油饼、油条和麻花等活计,一直到后来转行开麻将馆。

  记忆,如王家卫拍摄的电视剧《繁华》一般,涌上心头。我想起了,进门左手边摆了几张白色长椅,不远处的推拉门里有半包围式玻璃柜台,摆满了药品和医疗器械,我曾多次看到姨夫给病患治性病,只是那时年少,全然不懂。

  往里走,顺着铁楼梯往上爬就到了木阁楼,踩在上面咯吱作响。晚上,大家一律铺凉席睡在楼上。有一回,我们几个老表和亲戚睡在楼上,四个人个个都打鼾,第二天一大早,三姨夫摸着脑壳说:昨儿夜哒一通晚没困踏实,你们几个打的打鼾磨的磨牙放的放屁,感觉阁楼都在震,下不得地哦!

  我的三姨妈是典型的“小资派”城镇妇女,性格说一不二,每天出门都挎一斜包,然却治家十分勤俭,继承了外婆性格的强势与魄力。那时候,我很难理解她出门挎包的样子,总认为随时要到哪儿旅行一样,或是显得自己有钱,要挎个包让别个晓得?

  再往里走,是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厨房。每天吃完早餐,三姨妈临出门前都会问我们一句:“伢儿们,你们今儿想吃么子菜呀?”我和老表一定会异口同声地说:“黄瓜炒火腿肠”。

  时间到了21世纪初,我的父母亲和舅舅舅妈都在深圳打工,我和老表常常是一年或几年难得看到他们一次,那时也没有微信语音和视频一说,最便宜的沟通方式,就是手写写信。三姨妈排行老三,是外婆的二女儿,母亲则排行老五,是幺女儿。我的母亲和三姨妈极其挂相,声音、脸型和发型都极其神似,以至于每次看到三姨妈,我都会想起久难谋面的母亲。

  我的三姨妈春光灿烂,她一个人在液化气灶前叮咚哐当,搞得热火朝天,上桌吃饭时,桌上也一定会有猫鱼豆腐、辣椒萝卜等坛子菜,我们那时候甚至天真地觉得:城里的饭菜,是真的香啊!

  从塔市驿弯到华容县,那里有记忆里的美食。 三姨妈讲,制作茄子煲,首先要把削皮后的茄子切厚片泡水,沥干后再用清水泡一遍,放入大量菜籽油,油热后将茄子炸得酥软,捞起后放精肉、葱、剁辣椒炒,加调料入味再上锅蒸熟。比如,牛肉干要在冷水中泡发,泡到适合改刀为止。用菜籽油将蒜籽爆香,将切成薄片的牛肉下锅,加入生姜、芝麻翻炒,几分钟后牛肉微卷,双面发黄且呈深红色,下孜然粉和味精就可出锅。这道菜的诀窍是,要赶早从菜市场买新鲜牛肉,带血腌锁住原味。3天后,用热水把盐洗净,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或风干即可。说到这里,我想,不曾遗忘,大概就是对故人最好的怀念罢。

  不去念。在当下。如今,我与华容县的感情,除了亲情,更有乡情。我们都是一样,为了奔波而人在异乡,夹缝求生、踽踽前行,在都市丛林里,偶尔能够遇到华容人、华容菜甚至华容印记,都觉倍感欣慰。

  “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

【编辑:黄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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